從傳記、漫畫改編到影視化 為彭政閔這個IP拓展守備範圍 ——專訪《一百萬次的揮棒》主編周彥彤、漫畫家楊白 與漫畫編劇漢寶包
文╱陳劭任
人物攝影╱汪正翔
活動圖片提供╱春魚工作室
轉載自╱文化内容策進院TAICCA
春魚工作室 2018年成立以來,創辦人陳善清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:VTuber 是 AI 嗎?
工作室從虛擬偶像 IP 起家,半路開始轉做 VTuber,然而產業太新,又大多限縮在二次元的小圈圈內,讓許多人對 VTuber 依舊只聞其名不解其意。頭幾次陳善清還會認真解釋:VTuber 的全名,其實是 Virtual YouTuber,虛擬實況主。他們通常由一張外在的「皮」,和皮下的「中之人」組成,透過 2D 或 3D 動作捕捉技術(Motion capture,又稱動態捕捉),和螢幕前的觀眾互動⋯⋯然後,對方會接著問:所以是元宇宙嗎?
甚至有一回,他在訪問裡認真說明一長串 VTuber 產業的細節,最終雜誌的標題上,還是寫著大大的「AI 人工智慧」。 放棄太繞路的解釋路徑,後來他的選擇是,直接帶 VTuber 到更多人能看見的地方。
VTuber 和粉絲們的破圈相遇
2023 年,春魚旗下的 VTuber 分別踏上兩個突破性的大舞臺:三立新聞網,和桃園鐵玫瑰音樂節。2025年,首張VTuber 專輯終於要在臺灣發行了。
先是在2023年 4 月,11 位春魚 VTuber 們以全臺首例之姿,每週兩天在三立新聞網上播報新聞。沒有字正腔圓的主播腔,VTuber 像是和好朋友閒聊一般,在播報有趣的娛樂或社會新聞之餘,也聊聊自己的想法和心情。
踏出原本二次元和動漫迷溫暖的圈子,團隊和 VTuber 們不是沒有過緊張,甚至連原有的粉絲都在新聞底下留下擔心的訊息:「不會有特別仇視二次元文化的人來搗亂的風險嗎?」過程中陳善清也一再和三立新聞網確認,VTuber 們是不是要收起平常的歡樂,以嚴肅一點的姿態報新聞,以避免因不了解而引發的爭議。
沒想到電視臺的人告訴他:請聊天、多聊天,聊久一點,用 VTuber 們原本的樣子就好。
而結果出乎他們意料——「我本來很擔心會有很多攻擊言論,但意外地沒有,反而是很多人在問這個是誰、這是 AI 嗎?整體氣氛比我們想像得更和諧。」首播隔天,電視臺的人告訴陳善清,一堆廠商看到 VTuber 主播後跑來詢問。「我們才知道原來吸引到這麼多本來在看新聞,但不了解 VTuber 的觀眾。」
同溫層一破,VTuber 甚至直接走出網路世界,來到三次元的音樂節現場。
鐵玫瑰音樂節那天,陳善清和負責公司經紀業務的香魚,一起在現場看 VTuber 厄倫蒂兒彩排,舞臺下滿滿是偶像團體的粉絲,同事間彼此耳語,擔心厄倫蒂兒上臺之後,臺下可能反應不太友善。輪到她表演時,有些觀眾還反應不過來,以為是預錄節目,直到厄倫蒂兒出聲問候現場狀況,他們才恍然大悟——原來這就是 VTuber。以及,「這個人唱歌很好聽耶。」
事後更讓陳善清感動的,是他在社群平臺上看到許多粉絲在現場打卡,「我覺得宅宅有時候也是挺害羞,他們平常很難靠近一般的人類,可是看到這種大型的場合,他們會覺得,原來我們這塊領域,也能走到這個地方。可能本來只敢在推特說,但因為是鐵玫瑰,就比較敢在臉書或IG 發文。」
那一天,春魚的共同創辦人啞鳴在臉書上寫:「她的一小步,是我們的一大步。」
在更早之前,春魚就開始尋找突破同溫層的各種可能。2021 年,工作室推出的 VTuber 計畫「瀕臨絕種團」,當中的三位成員十五號、露恰露恰和歐貝爾,背後的真身各自是石虎、歐亞水獺和臺灣黑熊三種臺灣瀕危絕種動物。
「瀕臨絕種團」的誕生,是來自和農委會特生中心合作推出的虛擬女團企劃,三位角色正式以VTuber 的身分出道後,舞臺不只在網路直播的世界,還有全臺灣各地的保育場館。
香魚回憶「瀕臨絕種團」的初登場:「我覺得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打破圈圈——當時在現場就觀察到有很多親子觀眾,都是從保育圈來的。曾經有觀眾跟我說:『我小學二年級,媽嗎在我旁邊!』後來也有保育員真的變成粉絲。我們現在也一直跟金門的保育員密集地聊天,前陣子他們還問我們,要不要一起去韓國的水獺中心。」
對保育圈而言,合作破圈的珍貴之處在於,「至少這些粉絲分得出來,海獺跟水獺是不同的物種。」而對春魚來說,這群因為可愛動物而來的外圍觀眾,至少也能分清楚 VTuber 和 AI 是不同物種。
新產業要一直試,花錢是試錯的最好方法
一次次的突破及成功,讓許多觀眾和同行將春魚視為臺灣 VTuber 產業的先行者。但身為先行者,意味著前方的路,需要經過一番披荊斬棘而來,尤其臺灣 VTuber 產業還處在尋找自己的路徑中,沒有人可以斬釘截鐵地說「這樣做才是對的」。
沒有標準答案可以參考的時候,徬徨難免,但香魚慶幸自己不會這樣就停下腳步。「我的個性就是很想做做看新的事情。我覺得新創產業最重要的其實是勇氣,尤其是藝人行業,就是要一直去嘗試,我們連停步的時間都沒有,根本來不及感到徬徨。」團隊在2022年加入了文策院的創業加速器課程,就帶來許多異業跨域連結的可能,未來會朝向何方,實體空間或虛擬實況,都無須設限。
香魚記得自己進公司第二年,陳善清告訴她的公司年度目標是:「多花一點錢」。
不是因為突然賺大錢,是他突然意識到,之前一直在原地踏步。「我感覺到 VTuber 產業變化的速度太快,而花錢其實是試錯最好的辦法,所以我們就盡力地在有限的資源當中努力花錢、開拓,不要太過保守。」
他們不願意一直停留在同樣的地方,不只喜歡聽聽 VTuber 們有沒有新的直播企劃或合作願望,有時候作為營運方的他們,甚至走得比藝人更沒有包袱。「因為藝人要面對粉絲,所以每一次有新嘗試,他們會第一時間感受到粉絲反應的落差。很多外人評判失敗與否,會用訂閱數來看,但我們不會,我們喜歡他們去做一些創新。」
創新的過程中,春魚和 VTuber 們一起鍛鍊心臟強度,有時候開啟新的直播主題,觀看數直接下跌三分之二,信心則摔得比直播人數還重還慘。但陳善清知道,這是試錯必經的過程——究竟是沒人對這個主題有興趣,還是在開拓粉絲群眾,沒有堅持個兩個月,誰都說不準,不試下去就沒有答案。甚至一些不盡理想的結果,陳善清也不認為是失敗,「以我們吸收到的東西,我不覺得有任何嘗試算是失敗的。」
「如果真的要說失敗的定義,其實是來自於粉絲的回饋,粉絲的期待沒有被達標——這對我們來講壓力比較大。」
不只科技,VTuber 依舊始於人性
最一開始,陳善清沒想過會自己開公司做 VTuber,而且這個領域不只是科技,更大一部分其實是在做經紀。春魚成立前,陳善清曾擔任過尖端出版的主編,也處理過版權經紀,生活中處處都是二次元,但 VTuber 始終不在他的守備範圍內。會遇上 VTuber,是來自春魚工作室的另一位夥伴王承淯(aka 春魚量產型)的介紹。他起初沒有太放在心上,像是個圈子邊緣的路人,偶爾聽聽歌、看個直播、精華剪輯,始終難以全心投入。
直到有一回他們一起去拜訪客戶,「那時候春魚量產型講到這塊產業的時候,講一講就開始淚光閃閃——我沒有說謊,他講得非常激動,因為他真的很喜歡VTuber,所以非常誠摯地、熱切地綻放出他自己有多喜歡。從那之後開始,我才真的進一步去了解 VTuber,最後把VTuber 結合春魚在做的事中。」
當公司開始將經營重心轉移到 VTuber 後,陳善清依舊讓自己維持著路人的眼光,他和香魚幾乎是公司唯二沒有背著粉絲身分的人。而隔著距離遠觀 VTuber 和粉絲的互動,香魚說:「因為很抽離,所以反而會感動。」
「可能是因為我沒有辦法體驗這一種感覺,我就算非常非常愛一個偶像,我就是遠遠地支持,不可能為了他南北跑甚至出國。」但是加入春魚之後,她身在第一現場,看著粉絲們以各種方式表達愛意,「以前可能多少有點覺得——你們也太瘋了吧?但是這一群粉絲們,他們是非常用心地因為主播們的每一個里程碑,全心全意地為了他開心、為了他今天難過而跟著難過,這麼靠近地去愛一個人跟擔心一個人。」
「我覺得這樣子的愛是非常純粹的。人原來可以因為喜歡一個人,真的這麼打從心底為他感到開心。」
但愛的反面,也有無來由的惡意。香魚說自己身在幕後,尚且可以迴避,但對藝人而言,「他們很難不去看,因為能量的獲得跟消耗,往往是混雜在一起的。」
2023年9月,春魚工作室宣布和線上心理服務平臺「 FarHugs 遠距抱抱」合作,提供旗下VTuber 和員工免費的心理諮商時數。儘管陳善清說自己是那種睡一覺起來就沒事的人,但對其他人而言,多的是睡醒後依舊鬱悶難消的情況。在與粉絲密切互動的產業中,心理壓力磨耗動力是常有的事,他們不希望大家只是無止盡地消耗熱情。
只有熱情,不足以支撐他們走過前行者必經的荊棘與拓荒,產業要往前走,就得盡全力保持每個人的恆溫狀態,因為說到底,即使 VTuber 有張虛擬的外皮,吸引粉絲的終究還是每一個中之人獨一無二的靈魂。
——畢竟 VTuber 終究不是 AI,這裡的每一顆心,都有人的溫度。